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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88章 第8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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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88章 第88章

清晨, 天色剛亮,方桃便端著藥叩響了書房的門。

不一會兒,房內傳來溫潤清朗的聲音:“方桃, 進來吧。”

方桃推門進去,將手裏的藥瓶放到靠窗的書案上, 擡眸打量了蕭懷戩一眼。

他已經穿好了衣裳, 一身玄色錦袍, 身姿挺立如松, 負手站在距離她幾步遠的地方, 幽深鳳眸一錯不錯地看著她。

看見他,方桃唇角彎起, 微微一笑。

他胸口的傷勢已恢覆大半, 自己擡臂穿衣無礙, 只要再堅持早晚換藥幾日, 痊愈便指日可待了。

他現在的傷情,坐車趕路已無礙,他們已商定好, 三日後便一起出發回京都。

“換藥吧。”

方桃低頭旋開藥瓶,蕭懷戩垂眸看著她,眸底盡是悅色。

不過,他遲疑片刻,長指虛虛摸了摸胸腹, 突地長臂一擡, 三兩下除凈上身的衣袍, 揭下傷口上的細布, 光裸著脊背,身姿筆挺地坐下。

方桃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, 不由微微一楞,趕緊移開視線,耳根驀然發燙起來。

以前蕭懷戩胸口有傷,她每次只是專心給他上藥,並未註意過他的身體,再者,他也每回也只是扯開衣襟,露出胸膛而已,誰知他這回竟然把上衣都脫了,他看著清雋,脫衣卻顯出強健來,胸腹肌理分明,有力的腹線向下延伸……

方桃不自在地抿了抿唇,背過身去小聲道:“你……把衣裳穿上吧。”

凝視著她發紅的耳朵,蕭懷戩長眉一挑,慢條斯理地披上外衣。

“抱歉,是我考慮不周了。”他溫聲說著,唇角卻悄然揚起。

定神片刻,方桃轉過身來給他換藥。

他穿著外袍,胸膛若隱若現,她只凝神看他胸口處的傷,視線沒有游離半分。

只是,那本來光滑白皙的肌膚,此時多了一道兩寸長的蜿蜒疤痕,那疤痕就像一條格外醜陋突兀的暗紅長蟲橫亙在那裏,每次看到它,方桃便想起蕭懷戩毫不猶豫為她擋的那一刀,還有他捂著胸口,痛苦難耐的模樣。

敷著藥膏時,方桃忍不住摸了摸那道疤,眼圈一時有些泛紅。

“還疼嗎?”她抿唇問。

胸口的傷早已沒有痛感,凝視著方桃水潤的眼眸,蕭懷戩唇角勾起,眉頭卻微微一蹙,“疼,不過,我會忍住的。”

方桃不由咬緊了唇。

敷藥時,她的動作極其小心,雙眼更是一眨不眨地盯著那道傷疤,生怕弄疼他。

“若是還疼,就晚幾日再回京都吧,路程那麽遠,萬一傷勢變重,落下遺癥就不好了。”

她擔心他的身體,為了以防萬一,還是希望晚些日子再回京都,再者,桃花村是她的家,如今就要隨他離開這裏,她心裏實在萬般不舍。

蕭懷戩不動聲色地摩挲幾下冷玉扳指。

成功近在咫尺,好不容易讓方桃心甘情願回宮,為免節外生枝,他恨不得馬上帶她離開這裏。

“無礙,區區小傷,不必在意。”他頓了頓,悄然轉移話題,“家裏的東西,都收拾好了嗎?”

提到這個,方桃不由默默嘆了口氣。

那些衣裳細軟,倒是好收拾的,只是這樣一走,桃花林和莊稼地她就不能照看了,院裏的雞狗,也只得寄養別處。

方桃點了點頭,眸光有些黯淡,這一走,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回來。

“快收拾好了,只是一時找不到人照看農田和林子,我只能先把這些事拜托給長安了,他常去京都辦差,以後還能與他見面。”

提到徐長安,方桃不自覺彎唇一笑,雙眸也霎時炯炯發亮。

沈沈凝視著她的神色,蕭懷戩長眉擰起,唇角僵硬地抿成了一條直線。

過了片刻,眸底洶湧起伏的不悅情緒勉強壓下,他擡起手來,溫柔體貼得將她鬢邊的一縷長發別到耳後,道:“那是自然。朕說過,你和大郎隨朕回宮,以後,你想做什麽,朕都聽你的。”

~~~

距離離開桃花村的日子還有一天時,方吉劭看到娘親站在院中,蹙著眉頭,面露愁容,依依不舍地看著院角的那株桃花樹。

“大郎,娘打算帶你去京都了,那裏比這兒安全,還有很多有學問的先生,在那裏讀書識字,要比在桃花村好......”

院子裏微風拂過,桃花樹青翠的枝葉隨風搖曳,方吉劭眨了眨清淩淩的眼睛,道:“娘很想跟父親回京都嗎?”

大郎的的問題,讓方桃意外地楞了會兒。

於情於理來說,這六年來,蕭懷戩對她念念不忘,還舍命救她,她對他感激之餘,還有幾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。

以前心底是恨他的,可他對她的好,已足夠抵消那些恨意。

想隨蕭懷戩回宮嗎?

心緒是覆雜的,一句話兩句話道不明,若非情勢所迫,她是希望自己能靜下心來,認真地想出個結果來的。

可自從刺殺事件之後,她總覺得,周圍有虎視眈眈的刺客埋伏潛藏,也許一個不註意,他們就會丟了性命。

此時,隨他回宮,自然是最好的選擇。

方桃糾結不已,久久沒有回答,寂然無聲中,響起大郎清脆平靜的聲音。

“娘,有一件事,我要告訴你。”

對於父親自導自演的刺殺戲碼,他早就有所察覺。

父親表演苦肉計之前,他一早聽到了他吩咐那只鷹隼,讓他的手下在林間埋伏等待。

他藏在不遠處,親眼旁觀了一切,那把匕首刺過去時,他甚至還看到,父親主動握住匕柄,把匕尖往血肉裏多送了幾分。

顧及父親畢竟受了重傷,他等待了幾天,待他傷勢快要痊愈時,才打算把這一切告訴了娘親。

不管父親想要挽回娘親的心,是真心還是假意,他都不想娘親蒙在鼓裏,被父親騙得團團轉。

至於看清事情的始末真相後,娘親到底會怎麽做,是願意跟爹回京都,還是繼續留在桃花村,他都聽娘的意見。

站在娘親身旁,方吉劭擰著眉頭,一五一十將他的所見和盤托出。

“父親使用苦肉計,博得娘的憐惜,又借此制造有刺客暗殺的假象,讓娘只有回京都這一個選擇。父親此舉,也許目的並不是為了害娘,但我不想娘被瞞在鼓裏。”

方桃驚愕地楞了許久。

回想一番事情始末,可疑之處很多,只要仔細推敲,便可知道大郎的話確鑿無疑。

蕭懷戩又處心積慮的欺瞞,對他的好感霎時飛到了九霄雲外,方桃冷笑幾聲,怒氣一下竄到了頭頂。

她沒說什麽,找出個藍底繡花的舊包袱,把蕭懷戩的衣裳包了,連同他那只竹笛也塞到包袱裏,連人帶包袱,一起丟到了院外。

“你做了什麽事,自己心裏清楚,以後你我再無瓜葛,你也不要再踏進桃花村一步。”

聽到她如此冰冷的話,站在院門外,蕭懷戩捂著胸口的傷處,唇角抿直,臉沈如冰。

方桃知道了事情的真相,弄巧成拙,抵賴不得。

思忖幾瞬,他捂唇悶咳了幾聲,他畢竟有傷在身,希望自己的傷勢,能換回她幾分同情。

“方桃,我錯了,我不該再欺騙你,可我那是無奈之舉,你始終不肯多看我幾眼,我只想讓你隨我回宮......”

方桃咬唇看著他,他那張臉,慘白無色,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樣,再多看幾眼,就會讓人變得心軟。

砰得一聲,當著蕭懷戩的面,方桃用力關上了院門。

堂屋,方吉劭坐在那裏不安地等著。

看見娘親急匆匆從回屋,氣得一直抹眼掉淚,他幫娘親擦了擦淚,說:“娘,別生氣了,對身體不好。”

不知為何,對蕭懷戩又恨又氣,把他趕走,合該心裏痛快才是,可方桃的淚卻一直在眼眶裏打轉兒,忍了幾忍,才勉強止住了淚。

她氣哭,一是氣極了蕭懷戩喪心病狂的計劃,再有,也生氣自己太笨,被他騙了好些天,竟然什麽都察覺。

仔細想想,蕭懷戩一向是個狼心狗肺薄情狠厲的,他說的溫言軟語一句都不能當真。

這回不知道他又憋了什麽壞心思,為了騙她們娘倆兒回去,他竟拿他自己的性命開玩笑,差點讓她哭出了一缸眼淚。

過了一會兒,方桃完全冷靜下來,便囑咐大牛看好村頭那條路,但凡蕭懷戩敢踏進桃花村一步,就拿扁擔把他毫不留情地打出去。

桃花村外,一條南北方向的鄉間大道上,蕭懷戩扛著包袱站在路口處,隔著幾步遠的距離,默默與大牛對峙。

大牛蒲扇大的手掌裏,握著一根光滑沈重的黃木扁擔,扁擔在地上劃了一條清晰的界線,若是方娘子的前夫膽敢跨過這條線,他定然會揮舞手裏的扁擔,把人趕出桃花村。

寒風蕭瑟,蕭懷戩沈默著負手而立,袍擺隨風孤寂落寞地蕩起,臉色沈冷蒼白又黯然神傷。

他不能越過那條線。

方桃不想見到他,也不許他再出現在她們母子面前,他若強求,只會適得其反。

是他太過心急了。

本以為穩操勝券的事,在距離成功只有咫尺之遙時,卻突然發生了意外。

方桃現在肯定恨死了他。

大牛一直如尊門神般在村口攔著,蕭懷戩也未曾離開半步。

日頭偏西,南逍趕到桃花村外時,遙遙看見,主子像尊石像似地一動不動站在那裏,眼睛一直盯著村中那扇緊閉的院門。

南逍躍下馬車,沈默無言地垂手在一旁等待。

直到太陽落下,最後一抹暗藍色餘暉消失殆盡時,那抹纖細的身影一直沒有出現。

方桃不會再留下他了,蕭懷戩艱難地動了動唇,落寞地吩咐道:“回官邸吧。”

~~~

弦月高懸,夜色寂靜,官邸之中,一盞幽冷的燈燭亮著。

蕭懷戩枯坐在桌案前,長指緊緊捏著包袱的一角。

這包袱是方桃趕他出門時,給他裝衣裳用的,她連給他穿的不合身的衣服都收了回去,只有這只藍底白花的舊包袱,留給了他。

他現在該怎麽辦?他自己也不知道。

方桃不會再容忍他回到桃花村,他也沒有了接近她的借口。

胸口的傷勢還未痊愈,此時竟偶爾傳來刺骨的痛感,蕭懷戩捂著傷處,沈默著坐了一晚。

翌日天亮時,官邸有人來訪。

許知縣帶著徐長安和一眾下屬小吏,一行人到這裏拜見。

蕭懷戩還頂著禦史的名頭。

禦史大人受傷的事,許知縣不知情,裏頭的彎繞,徐長安卻已一清二楚。

他雙手抱臂,一雙星眸微微瞇起,眼神覆雜地打量著眼前的禦史大人,

這位謝禦史,見微知著,料事如神,在極短時間內救下了大郎,能力非同一般,他原是對他有些敬佩的,可他又使出手段欺騙桃姐回到他身旁,這讓他,不得不對他冷眼相看,警惕萬分。

人販子拐賣大郎的事,他已調查清楚,那兩個販子原是安州人,不過順藤摸瓜查去,案情竟與安州嚴知府的親眷有關聯,嚴知府曾差人來求情,但他按律秉公抓人,根本沒有理會對方。

案子已查清,不必再擔心拐賣之事發生,但他的心,此時又緊繃起來,只有這位謝禦史盡快離開樂安縣,消失在方桃的視線中,他才會覺得放心。

“禦史大人已來了好些日子,河道巡查的事,也該有些眉目了,不知何時離開?”徐長安率先開口,語氣冷淡。

蕭懷戩緩緩擡眸,視線沈甸甸落在他身上。

眼神對視,徐長安劍眉擡起,無聲冷笑。

蕭懷戩默然片刻,眸底閃過一絲落寞。

徐長安的話,自然是方桃的意思,她不想見到他,連他呆在這裏,都讓她覺得厭煩。

蕭懷戩一時沒有作聲,許知縣站在旁邊,尷尬地搓著手笑了笑。

謝禦史一直留在樂安縣,許知縣也覺得為難,時限到了,差事辦妥了,這尊大神不回京交差,留在這裏的用意,實在讓他捉摸不透。

謝大人不說話,屋內鴉雀無聲,落針可聞,許知縣清了清嗓子,打圓場說:“事情雖已查清了,謝大人再呆些時日也無妨,樂安縣還有許多不一樣的景致,下官正想帶謝大人領略一番。”

過了許久,蕭懷戩淡聲道:“不必了,過了重陽節,本官會盡快動身,離開樂安縣,返回京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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